埃克森美孚是世界最大的能源公司之一，总部位于美国，是一家集石油勘探开发、炼油和石油化工为一体的综合性跨国集团，在能源和石化领域的诸多方面位居领先地位。

在2020年《财富》世界500强排行榜中，埃克森美孚位列第11名，位于中石化、中石油、荷兰壳牌、沙特阿美及英国石油五家能源巨头之后。

在5月26日举行的2021年股东大会上，埃克森美孚选举产生了新一届董事会。

埃克森美孚在早前发布的委托声明书（proxy statement）中反复强调，建议股东们只使用“蓝色”投票卡，以支持现任董事的连选连任，并表示这是董事会的一致意见。

当提到代表新董事提名的“白色”投票卡时，埃克森美孚给股东们的建议是“忽视（DISREGARD）”“不要使用（DO NOT USE）”“不要签署或归还（NOT TO SIGN OR RETURN）”。

图：埃克森美孚给股东们的建议

图片来源：埃克森美孚2021年股东大会委托声明书

埃克森美孚甚至建议已经使用“白色”投票卡的股东，撤销之前的投票意见，重新提交“蓝色”卡。

埃克森美孚如此反对的“白色”投票卡，来自哪里？

其实，“白色”投票卡代表的董事提名，最早是由对冲基金Engine No.1发起。该公司持有埃克森美孚0.02％股份。

2021年1月27日， Engine No.1正式向埃克森美孚董事会提交股东提案，表示将提名四位新的董事候选人。

之所以提出新的人选，是因为Engine No.1认为埃克森美孚近年来的业绩表现不佳，在应对气候相关风险及能源转型方面进展缓慢；公司董事会需要配备在能源转型方面有丰富经验的人员。

Engine No.1鼓励股东们投出“白色”卡片以支持新董事的加入，并宣称“埃克森美孚的变革时机已经到来”“现在是时候抓住这个机会，给埃克森美孚董事会提供未来发展所需要的经验和技能了”。

图：Engine No.1给股东的投票建议

图片来源：Engine No.1

最终，经过激烈讨论和股东投票，埃克森美孚决定从Engine No.1的提名中任命两位新的独立董事。

埃克森美孚董事长兼CEO伍德伦落败，并认可了股东对公司应对气候变化及财务方面表现落后的不满。

据估计，双方为这场董事选举花费了数千万美元。

2020年12月7日，Engine No.1给埃克森美孚董事会写了一份信。

Engine No.1在信中指出，过去的十年里，能源行业和世界都在改变，石化行业面临着急剧下滑的局面，但埃克森美孚却很“超然”。

近年来，埃克森美孚的发展并不尽如人意。

受油价剧烈波动影响，埃克森美孚在2020年亏损224亿美元，其股价下跌超过50%。

2020年10月，埃克森美孚交出了坐拥百年的全美最大能源公司宝座。

在过去的十年里，埃克森美孚的股东回报为-20%，而标普500指数上涨了 277％。埃克森美孚3年期、5年期及10年期的股东回报均落后于同行与标普500指数。

图：埃克森美孚的股东回报（疫情前）

资料来源：Engine No.1

Engine No.1认为埃克森美孚在追求产量增长时牺牲了回报率；缺乏可靠的适应能源转型的长期计划；虽然公司设定了甲烷减排目标，参与了降低碳强度的行动，并投入碳捕集和藻类生物燃料的研究，但几乎没有实质性进展；高管补偿与为股东创造价值不一致——2017年至2019年间，公司股东总回报为-12％，但CEO的总薪酬增长了约35％。

图：埃克森美孚市值与CEO股票奖励

图片来源：Engine No.1

Engine No.1对埃克森美的资金分配、长期战略、能源转型实施情况提出质疑，并将此归因于董事会缺乏能源领域和相关知识基础的成员。

对此，Engine No.1给出了四条建议。

一是，董事会加入在全球能源业务有丰富经验的人员，帮助股东监督新战略的实施情况。

二是，建立更具规范性和前瞻性的资本分配战略，削减非生产性资本支出并提高项目回报要求。

三是，实施可持续价值创造战略计划，在“净零”能源和清洁能源基础设施方面进行更大的投资。

四是，重新调整高管激励制度，使薪酬与为股东创造价值的目标保持一致。

同时，Engine No.1提名了四位新的董事候选人，包括：

• 前美国Andeavor公司（前身为特索罗石油公司）CEO，其任职期间，公司总回报率为1,224％；

• 前芬兰耐思特油业集团（Neste）可再生产品执行副总裁，曾帮助Neste成为全球最大，最赚钱的可再生柴油和喷气燃料生产商；

• Alphabet创新实验室的高级策略师，拥有超过三十年的可再生能源经验，曾担任美国能源部助理部长；

• 前维斯塔斯风力技术集团（丹麦风力发电机制造商）CEO，在其任职期间，公司股票提高了480％。

注：前两位候选人最终赢得了的新一届董事席位

Engine No.1的提案也得到了众多机构投资者的支持。

其中，美国三大养老基金——加州公务员退休基金（CalPERS）、加州教师退休基金（CalSTRS）、纽约州共同退休基金（NYCRF）均对新董事提名表示赞同。

占有埃克森美孚6.7%股份的第二大股东贝莱德（Blackrock）也支持了Engine No.1提名中的三人。

以上四家投资机构均是“气候行动100+（Climate Action 100+）倡议的签约成员。

“气候行动100+”是针对全球最大碳排放公司而建立的投资倡议，通过督促这些公司采取必要行动，以使其业务战略调整为“净零”。

根据该倡议的评价基准，作为行业第四大碳源的埃克森美孚未能满足投资者对长期减少碳排放的期望，在能源转型计划、净零排放目标制定、减排进展及披露方面落后于同业。

反观其他能源巨头，英国石油、荷兰壳牌、道达尔都已经公布了能源转型计划，确定了2030年净零排放目标，并在可再生能源和碳捕获、利用与封存（CCUS）方面进行了大量投资。

从2016年开始，围绕气候变化问题的股东议案一直在埃克森美孚股东大会上争论不休。

2015年12月12日，《巴黎协定》在巴黎气候变化大会上通过；次年4月22日，《巴黎协定》在纽约签署。

《巴黎协定》签署后不久，正值埃克森美孚2016年股东大会召开之际，捐赠基金英格兰教堂委员会（Church Commissioners for England）就向埃克森美孚董事会提案，要求其披露“将全球温度限制在2度以内”的相关政策和措施。

该提案获得了超过30位机构投资者的支持，包括法国东方汇理银行、安盛投资、加州公务员退休基金、施罗德等。

但埃克森美孚对股东提出的气候行动建议一直持反对意见，并试图通过美国证监会阻止相关提议通过。

2020年埃克森美孚股东大会前，NGO机构As You Sow代表股东，再次向董事会建议，要求其报告公司是否以及如何按照《巴黎协定》（将全球升温保持在2℃以下的目标）来开展业务的。

但该提案再次受到埃克森美孚的阻拦，并未进入2020年股东大会的投票环节。

除以上问题外，埃克森美孚董事长与CEO由同一人担任，也一直让投资者不满。

5月24日，在2021年股东大会召开的前两日，埃克森美孚做出了最后的“妥协”，承诺将在未来12个月内，新增两名董事——其中一名具有能源行业经验，另一名具有气候经验。

但投资者对其“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并不买账。

“埃克森美孚这么做是有目的的，”美国环境责任经济联盟（CERES）的高级主管说，“他们是想吸引先锋（Vanguard），道富（State Street）和贝莱德（BlackRock）的更多投资。”而这三家机构均为埃克森美孚的大股东，同时也是积极的ESG投资者。

Engine No.1也对埃克森美孚的承诺进行了正面回应。在声明中，Engine No.1鼓励股东不要被这种“最后时刻的策略（last-minute tactic）”所影响。

Engine No.1认为埃克森美孚拥有一个只对其批准的新董事开放，而不信任股东投票的董事会；公司在上次选聘具有能源行业经验的董事时，也只是回应投资者的压力，最终任命了一位被外界认为是“错误选择”的成员；董事会需要在能源行业有成功转型经验的成员；埃克森美孚一直拒绝采取有效的脱碳行动；如果埃克森美孚董事会真诚希望增加更多相关经验，就应该等待这次选举的结果。

埃克森美孚的原董事会共有12位成员。任期最长为15年（从2006年开始），最短还不到半年。大多数董事都是金融专业背景，几乎没有与能源行业相关的工作经验。

图：埃克森美孚原董事会

图片来源：埃克森美孚

上周，埃克森美孚董事长兼CEO伍德伦接受了媒体采访，他表示对董事会的专业能力充满信心，“我们拥有一个具备广泛技能的董事会，可以应对公司所面临的挑战。”

2020年12月，埃克森美孚宣布了一系列减排计划，包括：

• 从2021年开始提供范围3的排放数据；

• 2025年，将范围1和2的温室气体排放强度降低15-20％（相较2016年），甲烷强度降低40-50％，天然气燃除强度降低35-45％；

• 2030年消除天然气燃除，并实现行业领先的温室气体排放绩效。

注：天然气燃除是指石油等资源开采过程中，由于没有足够的设施或缺乏适宜的地质条件，在无法将伴生天然气重新注入地下、现场利用或输送到市场的情况下，不得不燃烧或放空的情况。这不仅造成资源浪费，而且会造成大量温室气体的产生。

但实际上，埃克森美孚范围1和2的温室气体排放只占其总排放的10%。埃克森美孚直接忽视了占比最大的范围3温室气体排放。

该计划也并未提及实现净零排放的长期目标，这也是投资者反复强调的一个重点。

气候变化等可持续发展议题已成为企业不得不面对的必答题。无论是监管机构、消费者、社会公众，还是投资者，都已经发出了响亮呼声。

“股东价值至上”不再是企业经营发展的唯一法则。至少从目前来看，投资者们追求的价值已不再局限于财务指标。

投资者希望在不牺牲财务回报的情况下，企业可以创造对个体、对地球更大的价值。这种价值创造能力，也反映了企业在面对可持续挑战时的发展韧性。

正如Engine No.1所说，希望埃克森美孚可以谨慎探索机会，以“有利可图（profitably）”的方式进行多元化经营，并向长期投资者发出信号：公司有能力在一个“脱碳”的世界中创造更大价值。